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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阅读愉快

〇〇二

既然知道了哥的身份，还在你的地盘儿上，没点表示，不合适吧？叶修的眼神说。

“……”

不合适？我看你才不合适，给人剃了个10:0还要人表示，就没见过这样的。要是黄少天在，一定能吐槽个三百字不重样，“噼里啪啦”机关枪似的冲他开炮，唯恐炸不开这人铜墙铁壁般的厚脸皮……

可这儿杵着的、是周泽楷。

他点头，乖乖问：“前辈，饿吗？”

“……”

叶修哽住，其实……可以不饿来着。

“烧烤？”

少年比他高几厘米，看他时微微颔了点下巴，长睫斜穿水平面，扫出来，扑朔扑朔地，显得很诚恳：“行吗？”

 

场馆外的烧烤摊人声鼎沸，大部分都是看完比赛结伴撸串的荣耀迷。

大概因为有心情吃吃喝喝的，全是嘉世的粉丝，他们对别家战队的新晋王牌不敏锐，也压根儿不认识自家心心念念的某队长，周泽楷领着叶修找了个角落坐下，竟然没有惊起一点风浪。

刚刚结束的比赛中，周泽楷操作的一枪穿云和一叶之秋其实并没有过多较量。

他作为擂台赛的守关大将，虽然击败了23%血量的刘皓，在第二轮用87%的血量面对沐雨橙风时同样取得了胜利，但见底的蓝条和血条、完全不足以支撑他在斗神的手下1V1地走一遭。

之后的团队战，仍以“率先带走一枪穿云”为目标的嘉世，根本不考虑轮回的精心选图如何如何，直接采用了明星战术。简单粗暴。

一叶之秋和一枪穿云，同是一挑多，一个游刃有余，一个分身乏术——两个角色看似近在咫尺，实则天各一方。

 

谈起荣耀，一叶之秋绝对是一道避不过的槛。

嘉世独霸联盟的那几年，荣耀新服里，战斗法师玩家铺天盖地。只要有一柄战矛在手，仿佛就可以身披七彩祥云、横扫千军。

因为某人强得不可思议，显得制作组对这个职业有多么偏心似的。荣耀背后的技术宅们迫于压力，把战斗法师的属性改了又改，升升降降，反反复复，可一叶之秋该强还是强，只苦了广大的普通战法玩家。

其实，抛开那些道听途说的鸡零狗碎不讲，真正以打荣耀为乐的人，对叶秋的感情很复杂。

——他们升级刷怪用的攻略，作者ID是一叶之秋；

——他们关注的荣耀论坛里、点赞最多的经验帖、总结帖，署名仍是一叶之秋；

——他们的装备选择，技能树点选，战斗方式和团战策略……或多或少地，也还是会受到一叶之秋的影响。

新玩家们踩着一叶之秋的脚印踏入神之领域，却更加惊讶地发现，这个人虽然早已离开网游，站上了令无数人魂牵梦萦的职业赛场……但大千荣耀世界，处处都有他存在过的痕迹。

老玩家们看着一叶之秋从一区起家，披荆斩棘、砍砍杀杀，搅浑一滩神之领域，然后闯入联盟战场掀起惊涛骇浪。相形见绌的唏嘘下，是个人作为历史见证者的望而兴叹。

只有真正揣摩过一叶之秋副本攻略的人，真正尝试过一叶之秋连击操作的人，真正有机会和一叶之秋对战、或者被他指挥刷过BOSS的人，才会那般切实地感受到他的强大、自信、果敢、智慧和永不言败。

——即便处于险境、即便落入下风、即便进退维谷，即便独木难支，一叶之秋都是那样从容潇洒，勇往直前。

人们对叶秋的推崇也好，妒忌也罢，说白了都是生而趋光的向往。

 

周泽楷算是接触荣耀挺早的一批人，叶秋对他的影响不言而喻。

特别是成为队长以来，他从另一个维度进一步地认识了叶秋，看见了他默默扛下的重担——

然而，曾经放在心里暗搓搓敬仰勾画的人，现在正坐在眼前……呃，卖可怜？

美食在前，“可以不饿”瞬间叛变，叶修其实没吃多少晚饭，啃了几口烤串、觉得胃里更加空虚，眼巴巴望着隔壁桌的炒粉馄饨、凉皮加凉面，一脸“可惜没玩气功师，不能使用捉云手”的懊丧。

“……”周泽楷顶不住，喊，“老板。”

梅雨时节的夜风好似可以拧出水来。面前人愉快地吃着香喷喷的炒粉，在百忙中抬头，邀请道：“要不要来一口？”

周泽楷摇头：“谢谢前辈。”

“那吃这个，”叶修筷子刚想落到盘里仅剩的烤翅上，忽然想到了什么，收回去，换成手指，往盘沿一推，“这个好吃。”

浅棕的瞳仁滴溜溜，又挑了几根肉多的串串，挨着烤翅摆好。

接着，豆腐，包菜，土豆，牛油，随着“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也好吃”的叶神提示音，“叮咚”“叮咚”地，一根根落进周泽楷面前的盘子里。

——把“重担”赶没影儿了。

 

“小周，你有没有感觉到，自己和团队存在脱节？”

周泽楷正低着头尝试以一种优雅而不失风度的方式——筷子，解决烤翅，闻言抬头，呆呆地望向叶修。

“就我这两场比赛的感受，”对方头也没抬，全神贯注地挑辣椒，“整体很松散。”

“……”

他知道，战队内部对他一直有隐约的不满和排斥。所以选择不断提升自己，少说多做，规避摩擦。

但忽然之间，被别家战队的队长直截了当地点出了如此幼稚的问题，周泽楷一时间也说不上是觉得冒犯，还是觉得难过。

叶修仿佛没有意识到，周泽楷此时的沉默非彼时的沉默，仍道：“协作是双向的，就好比救人吧——你把绳子甩下去了，对方不拉住、不用力，那也没办法不是？”

“如果团队跟不上一枪的节奏，那么一枪就是突兀的，你再快再强又有什么用呢？”

耳边一直萦绕的喧嚣嘈杂一层层褪去，周泽楷愣愣地盯着碗里——被他的筷子戳得体无完肤的鸡翅，大咧咧地横陈着。

 

联盟规定，八强淘汰赛的对手，是通过常规赛的积分排名来确定的。

轮回挤下三零一，踩着第八名的底线闯入季后赛，直接面对的就是领跑常规赛的嘉世。所有人为首次挺进季后赛雀跃之余，面对这位对手时，弥漫在队伍中的，不是尽力取胜的坚定，而是传染病似的退缩和畏惧。

我们只是个二流战队而已啊！他们说，进季后赛是运气好，知足吧，难道还真做梦咱们能战胜嘉世嘛？

——既然止步于此已经是必然，那何必要追求重峦叠嶂背后，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呢？

但是……

周泽楷咬牙，荣耀的魅力难道不就在于，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比赛的结果会如何么？

譬如第三赛季，席卷联盟无敌手的“繁花血景”被一杆却邪挑破，百花距冠军仅仅一步之遥；

再譬如第四赛季，原本人头数稳操胜券的嘉世，被季冷的“舍命一击”带走一叶之秋，嘉世连冠终止于霸图之手。

——无垠的未知就代表着无穷的希望。

失去获胜的决心和对胜利的渴望是最强的削弱剂，沾沾自喜和得过且过只会使人顺流而下，止步不前。

是啊。只有他一个人在往前冲，在渴望，在不甘，又有什么用呢？

周泽楷不想承认——其实他们在赛前，就已经输了。

 

“你打法很炫，技术很棒，基本功很强，长得也很好看……呃。”

叶修顺嘴说胡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加最后一句，但加都加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又不能撤回，干脆再夸了一句：“是我见过最优秀的新人之一，咱们联盟以后的脸面，就靠小周你撑着咯。”

周泽楷听了夸奖却并不开心，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个。

沮丧的模样看得叶修良心隐隐作痛，觉得自己闲事管得真是莫名其妙——吃个烧烤聊个天而已，胜利在前，美色也在前，说一句“打的不错，继续加油”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干嘛偏要扯那么多意味深长和含义深远？

显得自己好像很喜欢摆前辈架子，专门插手干预人家战队内政一样。

明明他很怕麻烦的诶！

 

周泽楷神色黯淡下去了，额发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仿佛叶修的话给了他多大创伤似的。

小帅哥郁郁寡欢实在很要命，叶修作为肇事者，咽下炒粉，默默丈量起了自己的下限。刚才那波嘴瓢……应该，应该不至于是因为“看着好乖好想欺负”这种无良的理由吧！

“那个，小周啊……”他想补救几句，“我的意思是说，这个问题不能都怪你。”

“神枪手再怎么说也是个远程职业，就算你枪体术练得再怎么勤勉，直接拿来当近战开荒，技术层面来说，还是吃亏的。”

“问题出在你们的战术设计……咳。我不是说它不好的意思啊。”

简直越抹越黑，叶修开始头痛了，他是荣耀教科书没错，又不是育儿教科书，一个苏沐橙还能揉揉脑袋举高高，周泽楷行么？这人比他高诶！

周泽楷却说：“没关系的。”

那俊脸怎么看怎么带着三分委屈，三分倔强，但态度很诚恳很温和。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善解人意，实在不是这个年纪的天才少年惯常有的。

叶修是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面对个性张扬的、挑衅的和不服气的，他能兵不血刃、游刃有余，但这周泽楷一卦儿的……却完全招架不住。

 

 “……比如今天，一枪从远程跑过来冲锋，期间肯定有距离对吧？但这个节奏比战队的进攻节奏快，导致你冲上来了，后面的攻击还没跟上。”

“我们找准了，往中间这么一截——”纤细的手腕一抖，筷子尖在空气里划过一道轻盈的弧，“1V4我当然不怕，战斗法师近战优势嘛，但你就不一样了。”

“而且，嘉世是一个整体，没了我，一个个的照样能打，轮回要是没了你差不多就可以GG了。”叶修抿嘴，还是决定把后面的话一骨碌说完，“在你更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却在等待你的回援。这是不对等的团队协作，是过分依赖。“

“一个人怎么能扛起一支团队呢？在自己不断努力进步的同时，也要看看身边的人哦——”

“荣耀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游戏啊。”

“……”

周泽楷看着叶修，很想说些什么。

不是这样的。他在心里一遍遍重复。

他想找出一些理由来证明他的观点，想告诉叶秋前辈轮回的战败是由于他的冒进、他的失误，是因为他没有注意控制节奏和与队友的衔接，是因为作为战队核心的他，能力还不足以撑起战队与嘉世正面对抗……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但这些话一股脑儿涌上来，齐齐在喉头撞了车，让他无法发出一点儿反驳的声音。

“不过小周，” 此时，桌对面的人目光坦然地望过来，“不是你的错，但你是队长。”

叶修的话好似严厉，又好似宽慰——显得在褒贬中犹疑不决，在肯定和责怪中徘徊不定。

但其实或许，他根本没有这么多意思，只是作为旁观者客观陈述事实——战败错不在你，但作为队长，这个结果是你无法推卸的责任。

……荣耀联盟的普世价值观罢了。

 

周泽楷沉默久久，咽下所有的辩驳，抬头，接住了对方的目光：“……谢谢前辈。”

 

周泽楷之所以选择轮回战队，很大一部分程度是离家近。另一部分则是因为轮回以神枪手为主力的战术布置。

在他成为队长之前，轮回是联盟公认的弱旅，时常在排行榜中下游徘徊。底子原本便不厚实，原先的队长张益玮被后辈顶替后，选择安静离开已经可以算仁至义尽，怎么会跟这个半路杀出的“周咬金”好好儿交接呢？

战队中明显存在着技术和意识的断层——老将拥有经验，而新一代优于操作。但在中下游几经沉浮的选手们，失去的不仅是求胜的欲望，更是对战队未来发展的担当。

他们画地为牢，得过且过的同时，不愿将主力位置拱手让贤，紧抱着凭借时间累积的经验，宁愿坐吃山空也不乐意与人东风。

因此，无论在训练营时期，还是成为正式队员之后，从来没有人剥出过他华丽操作背后的独木难支，将一切抽丝剥茧、明明白白地摊在他面前，平静地指出问题和不足。

这是空虚褒奖和浮泛期望所远不能带来的，真正的成长。

“真的，谢谢前辈。”

 

笼罩在他身上的，那层沉默的保护色褪去了，周泽楷认真地问：“我该……怎么做？”

叶修惊讶于他眼里的星光。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