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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演播间里，导播刚刚结束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是某知名剪辑博主制作的【踩点/高燃/转场/世邀赛混剪 一枪穿云爆头锦集】。

其中不但有场上一枪枪精彩刺激的精准施“爆”，更混入了场下周泽楷那张英俊逼人的帅脸，因此，虽然只有短短40秒，该视频的热度却扶摇直上，烫爆了整个互联网——这是新一轮谈话的的引子。

“不知两位有没有看过这个视频？”

周泽楷和叶修均点头。

“在正式录制前，我们给每位国家队的成员发了一份问卷。从收上来的结果中，我们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情况。”主持人介绍说。

“关于对周泽楷印象最深的一场比赛，大部分的选手的答案与爆头锦集选择剪辑的比赛一样，并未超出公认的“好球区”，只有三个人的答案出乎预料……叶神不妨猜猜是哪三个人？”

“既然问我了，肯定有我一份。另一个人是那场比赛的指挥，张新杰吧？至于第三个……”叶修想了想，说，“是小周本人？”

的确就是。主持人很震惊，但是为什么呢？

“如果是问表现最好的一场，我也认为是总决赛，从战术地位、赛场表现、观众反应和后台数据等等方面都可以证明。不过，你们的策划挺有意思，题里问的是印象最深的……”

 

周泽楷的反应慢了数拍，从他听见叶修那句“肯定有我一份”后，便有些出神——讶然、惊喜、茫然、困惑，每一种情绪混沌又鲜明，此起彼伏地萦绕不息。

讶然于他的选择、惊喜于他的懂得，茫然于自己的惊喜，又困惑于自己的茫然……

莫比乌斯环般无法辨清始末，周泽楷捉不住其中的奥秘，他只是呆呆地，如他一贯所做的一般，沉默地看向叶修。

 

叶修并未注意到周泽楷的不同——事实上确实也没什么不同，他继续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周泽楷的风格，华丽强势、锐不可当，炫、好看、无敌……等等这些，在“好球区”的比赛中，的确有着淋漓尽致的展现。

“有一位故友跟我说，小周现在之所以被称为‘荣耀第一人’，除了他帅以外，更重要的是他的技术够炫，打出来的场面够好看。在玩家们的眼中，华丽就意味着难度、意味着水平。”

“小周个人实力强，独特的风格无法复制、无可替代。因此粉丝追逐，观众爱看，能够轻易点燃现场的热情。像他这样拥有强大影响力和感染力的明星选手，才是现在的联盟最需要的。”

周泽楷无言地听着，叶修说的这些，他已经听过、看过、主动或者被动地接触过不知道多少次。

从第五赛季出道以来，对他的评价不曾“百花齐放”，倒是默契地朝同一个方向蜂拥——

出色的外表，华丽的技术，外界对他的评价如出一辙。

观众喜欢英雄主义的史诗，赞美力挽狂澜的战绩。他符合最完美的明星人设，是联盟选中的新世代“第一人”。贴满标签的精致包装盒外越是争执喧嚷，越少有人关注盒内沉默生长的心流。

常言道静水流深，更深层次的、更重要的内核，反而沉寂。周泽楷的许多特质，在刻意或者无意的忽视下，如他本人一般不声不响。

他从一开始便知道战队和联盟的打算。代言、宣传、造势，只要不影响追逐胜利，他便不在意。各种对他的质疑、评价、判断甚至于抹黑和歪曲，只要不影响队内团结，他亦随它们去。

因为不在意，所以配合，也因为不在意，所以不反驳。

如此至今，他早不妄想有人能够关注这个名为周泽楷的盒子里的东西。追逐荣耀，本来就是很私人的理想，他想，他便去做，他的种种选择，没有人理解才是常态……

但现在，忽然，有人说：

“可我觉得不是这样。”

 

那人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

“小周的外表和操作光环太盛，常常让人忽视了其他方面，哈哈，当然，我也不是没受到影响，毕竟真的很帅嘛！”

叶修调侃着，主持人也哈哈笑起来，很赞同地点头。

“正因如此啊，跟德国队的那场比赛，他的表现才让我印象深刻。”

出色的大局观，敏锐的战术意识，果断回收的锋芒，在胜利面前抛弃小我时的毫不犹豫……

那场团队赛出现了多次意外，周泽楷的站位有几次被顶在前端，从而为他创造出了能够如往常在轮回的比赛中一般冲入敌阵撕开裂口的机会——以他的实力完全能够做到——他却没有。

“事后复盘来看，那很可能是德国队故意设下的圈套。张新杰的风格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恰好对方的指挥也是如此。”

 

打破稳定的方法是求变。

对手选择了周泽楷作为突破口。

他们研究过很多轮回的比赛，周泽楷无数次在最紧要的关头站出来，用极强的个人实力和极限的顶尖操作为轮回扛住了战局的拐点——这是明星选手的义务和责任，也是明星选手的最好证明。

那么，越是紧迫危急的时刻，对他而言，越应该是展示自我的机遇。

面对唾手可得的战绩，中国队这个年轻的现第一人，在第十赛季败于旧第一人后，会甘心遵从所谓的战术布置么？

他们认为更大的可能，对方会相信自己、相信眼前看到的机会，然后前进、对抗、厮杀，最大限度地展现自己非凡华丽的技术实力，站出来，再次担当起主攻的重任，成为那颗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明星。

“只可惜小周同志坐怀不乱、不受诱惑，完美领会并坚决贯彻了指挥的意志，此乃真真之职业选手也！”

叶修拍掌，如惊堂木乍落。

周泽楷反射性地眨眼，只听得心中那口落灰的古钟忽然发出一声低沉而浑厚的长鸣。

 

“这段之后删掉啊，别放进去了，丢人。”

古文金句拽了个四不像，叶修自己也觉得好笑:“总之，这场比赛的胜利离不开孙翔和黄少天的出色表现，但小周‘不那么出色’的表现，其实也对胜利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周泽楷对自己在战斗中的战术定位有准确认识，并始终坚持在做该定位下他应该做的事情——他能够看清战局、看清形势，并且非常清楚在这样或者那样的局面下，他应该出现在哪里，与哪些人配合，去做什么事情。

以退为进之于个人是智慧，而当有人能够站在全局角度，以个人之一“退”为团队之一“进”，则是胸襟。

 

荣誉？名利？脸面？或者是无数人撞破南墙也要争的一口气？

都不是。

他想要的，是胜利。

 

在“第一人”炫目的包装下，在英俊外貌和华丽操作的吸引下，很多人都忘了……

周泽楷首先是一名职业选手。

 

而这场比赛，足以证明他理解，并且尊重荣耀这个游戏。

“我想张新杰作为指挥，也应该有同样的感受。”

那位故友的话——对荣耀也好，对周泽楷也好，因为出发点的偏差，最终都谬以千里。

 

“周泽楷？光脸长得帅有什么用，这是电竞圈，又不是娱乐圈。”

“不就是末流战队弄出来引流的花瓶么？不会还真以为能靠炒作造出一个大神来吧？”

“可别这么说，现在的联盟和四年前可不一样了。你看苏沐橙一个人能给战队创造多少效益？咱们所有人加在一起还凑不够她的零头。”

“嘘，说苏沐橙，你小子想加训啊？自己找虐可别带上我们……”

“不过话说回来，周泽楷拿到一枪穿云，张益玮可惨咯，还不知道哪家愿意接收呢。年龄也不小了，手上还没账号卡……”

“诶，刘皓，周泽楷跟你是同期吧，你俩熟不熟啊？他到底是逗记者玩还是真的不爱说话？”

随着刘皓扭头，周泽楷也看到了那名嘉世选手。

……不认识。

“呃，应该是不爱说话吧。”

刘皓敷衍地回了句，又往会议室门口的方向看。

 

对于嘉世众人的指桑骂桑，周泽楷没什么感觉，他更多地惊讶于这次被他蹭视线的人，居然从陌生人变成了刘皓。

这是不是说明，自己与叶修的交集更深了一些？

 

训练室的门打开了，进来的是叶修和苏沐橙。

“嘎吱”一声，刘皓顿时推开椅子站起来，笑容满面地迎上去，殷勤喊道：“队长！”

叶修“嗯”了声，让苏沐橙找位置坐，自己则专注捣鼓投影仪。

“外面可热了吧，要不要点喝水？或者饮料？我去买。队长您爱喝什么，可乐，冰红茶，还是……”

“刘皓。”叶修抬头，明显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不用，你先回座位吧，马上开会。”

嗤。

安静的会议室里，不知谁发出一声轻轻的怪笑。

刘皓顿时被激得无比气恼，暗暗攥紧拳头，周泽楷都能感觉到他的羞怒在往天灵盖上涌。

此时，叶修忽然开口，像一根针扎破气球。

“你刚刚看过轮回的发布会了，有什么想法？”

 

“……啊？”刘皓哪里看了什么发布会，他大半的心思都用在揣摩门外的动静了。

——陶轩在和叶秋聊什么？会不会是聊自己？

他知道叶秋是不同意让他这一赛季出道的，但陶轩看中他的能力，想给叶秋这位甩手队长找一位八面玲珑的副队……刘皓正是切中了嘉世老板认为嘉世目前存在的这一“痛点”，才顺利从青训营里脱颖而出。

但是，苏沐橙也在外面。叶秋和苏沐橙到底是什么关系？

相比于他这个新人，叶秋应该会更愿意让关系密切的苏沐橙成为嘉世的副队长，而苏沐橙的商业地位无人能够撼动，如果叶秋提出让苏沐橙当副队，从战队利益出发，陶轩也没有理由拒绝吧……

所以，叶秋到底什么时候进来？

怎样才能让叶秋对他另眼相待？

刘皓的脑袋里全是这些问题来回打转，发布会上轮回战队的新闻发言人说了什么，周泽楷说了什么，他根本没有任何印象！

 

“周泽楷和你是同期，青训营的友谊赛里你们有过交手。”

叶修皱眉，并不掩饰失望：“轮回的发布会虽然是今天开，但周泽楷使用一枪穿云出道的消息早有定论，夏季转会窗张益玮离开轮回就是最好的证据。”

“整个夏休，轮回都在给周泽楷的接任造势，网上流出了很多他青训营时期的战斗视频。一周前，轮回在电竞之家的专题采访中，将周泽楷的加入形容为‘战队新的启航’，同时透露一枪穿云的武器将在新赛季升级为银武。”

“周泽楷为什么值得轮回下如此血本，你没有想过吗？”

 

不仅是刘皓，满会议室的嘉世成员……以及编外的周泽楷，也都听得目瞪口呆。

“说周泽楷是花瓶的，看过多少他比赛的视频？”

“青训营时期的有什么好看的……”有人小声反驳。

“哦？”叶修反而笑了，“据我所知，全联盟还没有能够完成三步枪体术的神枪手吧？”

什么？

三步？？

全场皆惊！

“你是怎么知道……”有人问出了周泽楷想问的问题。

叶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激光笔点了点幕布：“这就是今天要和大家探讨的内容了。”

 

周泽楷看到一个个文件夹，里面有一段段视频资料和一份份word文档。最高层级的文件夹被命名为：轮回_周泽楷。

刘皓匆匆要去关灯，叶修却先他一步从主控台拨下了开关。

筒灯俱灭，此时，激光笔的红光随叶修的动作上移，正中停在周泽楷的名字上。

黑暗中，叶修忽然走近，被那道视线盯住，一步一步，周泽楷只觉得浑身发烫——恰如被激光印上红色的名字般，毫无预兆，没有理由，他的灵魂大概也红透了。

从会议桌去往照明开关的路上，有两个人相对而立。

刘皓僵硬，而叶修平静。

“以后多把心思放在正道上。”他警告说。

 

——！！！

周泽楷精神一凛，猝然睁眼。

心脏怦怦狂跳，天花板离他很远。

房间里没有开灯，薄纱窗帘过滤窗外盛夏的气味，浅橙色的光斑温温柔地，嵌入午后休憩的时间。

休息室内另一侧的沙发上，叶修放下手里的杂志，朝他看过来。

 

正道……

正道……

什么算是正道？

 

“前辈，”周泽楷脱口而出，“你……还反感代言么？”

“哈？”

叶修的表情茫然了一会儿，随后，变得有些奇妙。

“你是想问我……讨不讨厌你？”

周泽楷“啊”了一声。

荣耀女神在上，他发誓，在这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个意思。但经叶修这么一解读，周泽楷发现自己非但无法反驳，反而感到十分百分千分万分的忐忑。

那你……

心上心下，不安，焦灼。隐隐的，又有一种笃定和期待。

“不讨厌。相反，我很欣赏你，小周。”顿了顿，叶修接着说，“我是反感联盟的商业化，但这不代表我反感适应商业化趋势的选手。这是两回事。沐橙也接代言，我也没讨厌她不是？”

 

“……”

周泽楷呆呆注视着叶修手中杂志封面上的大片向日葵花田。

因前半句上扬的情绪，随着后半句又落了回去。

落，落，落……

落了半天不见触底。落地点消失了。

在那些怒放的大圆盘的映衬下，愈发紧缩的心情，仿佛下楼梯时忽然踩空的一脚。

 

然后，整个下坠过程尤为漫长。

 

 

07

情绪低落的周泽楷，无比期盼下工回去做梦。

然而，梦里的内容却让他更心塞了。

六七八赛季，嘉世在下坡路上越走越带劲。从走，到跑，最后变成滚，像一个越滚越大的雪球，最后停在总排名倒数第二的位置上。

知道结局是一回事，看着这支昔日的三连冠战队一步步没入穷途又是另一回事。

而叶修……

王朝倾覆，泥沙俱下，即便他在逆流而上，却仍被巨浪裹挟着、拍打着，停滞在那里。

不进则退，不胜则败。

电子竞技的规则，和冰冷的时间一样残酷。

 

从前周泽楷知道叶修退役时，他感到困惑、遗憾、不解和惋惜。

如今，当他看过蒙蒙夜雨中那扇明亮的孤窗，看过茫茫人海中那个驻足的背影，看过袅袅烟气后那双熬红的眼睛之后……某种感情在茧里悸动。

不应该，不应该。

嘉世不应该这样对待它的创立者，叶修更不应该与嘉世这艘巨轮一同沉没……他们之间无数交错的纠葛，好像都感性过了头——

只有当一场被默许的洪流到来，冲垮那道连接双方的窄桥，那人才会止步、才会回头、才会放手。

朝晖西沉，暮色四合。他们之间的羁绊，是灵魂奠落根基、血脉铸起支柱的堡垒。在那双捏着一叶之秋的账号卡、微微颤抖的手面前，“应该”是多么肤浅且无力……

土崩瓦解才算救赎。

 

郁结在胸，似压了块千钧重的石头。

周泽楷气不过，居然把自己气醒了。

他翻身坐起，凌晨三点半给孙翔打电话。

孙翔正是睡得最香的时候，被铃声逼醒，整个人都不好了。而他接起电话，对面却半天一个字也不放！

“干什么？大半夜的，有病啊！”他起床气也上来了。

周泽楷说：“竞技场！”

“啥玩意儿？现在？你看看几点？”

“明天。”

“明天你现在给我打电话？？？”

啪。周泽楷把电话挂了。

 

他算是出了口恶气，好巧，梦里的场景也变得轻松起来。

第十区、兴欣、挑战赛、第十赛季……剧情顺流而下，他被时间推搡着，踩着海岸线上蜿蜒的足迹，离现在的叶修越来越近。

周泽楷不敢再睡下去了，隧道尽头的光已经越来越明亮，可这次他却没能如愿醒来。

……

世邀赛夺冠的那一夜，他借助理的目光，看到坐在观众席的叶修眼底有一抹无法阐明的亮。

 

晶莹的、欢喜的、澄澈而纯粹的。

遗而不憾的。

 

那是滴水穿石的最后一颗露珠，叩在他的心门上。

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响，他生出想要上前拥抱他的想法。

然而下一秒，周泽楷又被拽进了另一个梦境——熟悉的化妆间，熟悉的陈设和熟悉的脸。

 

他听到熟悉的声音说着熟悉的话。

“咳，叶神，说什么呢。我们这行，有的时候手比化妆刷管用。”

“小周是不是时差还没倒过来？我就说这安排太不人性化。”叶修环顾四周，“你们谁都行，快给老冯打电话，让他把后面的采访推了，联盟十年可就出了这么一张能刷好感度的脸，现在不珍惜，别等失去才后悔莫及啊。”

“哎哟，哎哟叶神，你别乱动呀。”视线乱晃，给叶修化妆的是个挺年轻的小姑娘。

“手比刷子好用是真的？”

“是是是，当然啦！来，我也给您示范个。”从声音里都能听出星星眼的状态了，周泽楷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不，不对，是化妆师的手，十分迅速地覆上叶修的脸颊。

“……”叶修很无语，“别告诉我这是涂腮红吧。”

“如果您要这么理解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手上的触感很清晰，很分明。

是真实的体温。

叶修的体温。

 

周泽楷顿时羞红了灵魂，想抽手吧，可那毕竟不是真正的他的手。

其实每一场梦境里，周泽楷的五感都是齐备的，但只有这一次，他突然发现自己拥有视觉以外的其他感受—―听觉，触觉，嗅觉。

当与那人的距离之近跨过某个门限值时，所有感官便如遇水的跳跳糖般骤然活跃起来。

 

“叶神眼睛闭一下啊。”

叶修的眼睛闭上了。纤长的睫毛。微抿的嘴唇。白且干净的皮肤……化妆师的眼神上上下下，跟她的爪子一样不正经！

一定是这样，周泽楷默念，绝对不是他的问题！

“嘴唇有点干，直接涂口红怕是不行，给您上点唇膏？”

说着，那抹完眼睑的大拇指毫不拖泥带水地就往下移——说归说，别上手啊！周泽楷还没来得及大惊失色一下，叶修的头微微一偏：

“谢了，免了，这个我还是自己来吧。”

他似笑非笑地，用手背挡住化妆师的手。

小姑娘干咳了一声，赶紧正经起来工作了。

周泽楷……有一点点惋惜。

当然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单纯受到不能半途而废的精神的影响。做什么事都要有始有终，打荣耀是，证明手比刷子好用也是！受到阻力，也不能轻易放弃，比如刚才应该顺着那一挡握住……

等等。

……

…………

周泽楷死死盯着天花板，用力之大，似是想把酒店房间新修的吊顶钻出一个窟窿——

 

这样他才好钻进去。

 

 

08

最后一天的录制，由于心怀鬼胎，周泽楷过得很是云里雾里。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叶修。一颗心与对方的距离从乍远到乍近，好像一下子又过近了。惊吓之余，其他乱炸的五味瓶一时半会儿也收拾不齐……倒是徒增烦恼和愁绪。

离开前，他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等车。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我给你请的转运石带了没，我朋友可是很灵的。”

声音缥缈，像从天边刮来。带着一片落叶的重量在他耳边拂过，呼呼地，轻轻打着旋儿。

“带了，带了。天天问，能不带么。”

叶修的声音骤近，近在咫尺，就在身侧响起。

周泽楷猛地睁开眼。

这一次，从借来的视野里，他居然看到了自己的背影。

 

眨眨眼，再看……

没错，真的是他自己。

穿着和睡着前一模一样的黑色T恤，站在酒店旋转门的旁边，低头看手机。

“还不打算说？”苏沐橙的声音。

随着她偏头的动作，周泽楷看清了站在旁边的人。

的确是叶修。

而叶修居然也在看他——大堂里的那个他。

“说是说了……”

“哈？？？？？？”苏沐橙大惊。

平时用一只手掩住口鼻足以表达震惊，这次，她用上了两只手。

呃……叶修给苏沐橙简单解释了一下他说的“欣赏”，苏沐橙听到一半就开始笑，到最后听到自己被扯进去当挡箭牌时，更是不顾形象地笑得花枝乱颤。

颤呗。不仅是她，周泽楷那颗自诩从职业联赛各大场面的训练中成功毕业的大心脏，早不停颤抖了。

“你居然会有这么一天！周泽楷说什么没？”

“能说什么啊，他看上去反而挺失落的。”叶修叹气，“难道我该说讨厌他，然后激起他的好胜心，类似于那种‘不可能，从来没有人能够在看着我的脸的情况下说出讨厌我的话，你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之类的……”

哈哈哈哈哈哈！苏沐橙被他逗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连连摆手：“什么呀，周泽楷哪能说这么多话，你OOC了！”

“所以事实上他什么也没说啊。”

“你那种表达也相当于什么都没说吧。”苏沐橙朝酒店门口张望，“考虑清楚哦，再不说人真走了，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别闹……”叶修无奈，“没有机会。”

“光看着能有什么机会，眼神要是能说话，媒体还用得着头疼周泽楷的采访吗？机会是创造出来的，不是等出来的。这还是你吐槽黄少天的话呢。”

叶修有什么办法，叶修只能说你说的都对。

“要不我们赌一把好了？”

正巧，有服务生过去找周泽楷说话。“大概率是问能不能合影的，”苏沐橙说，“如果周泽楷点头，那就代表有机会，你就去表白。”

“不是吧，这二者之间根本没有必然的联系……”

“正是因为没有必然的联系才有赌的意义呀！”

震动传来，迫使意识逐渐从梦中抽离。

那你这也不属于均衡概率啊。叶修的声音越来越远，小周哪里是拒绝人的性子……

酒店大堂人来人往，人声嘈杂，现实里的小周悠悠醒转，首先便拒绝了震动不停的闹铃。

 

拎着行李站在大堂中间，然后被服务生引导到酒店旋转门旁边。周泽楷觉得这个世界玄妙极了。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他恍惚，难道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他犹豫着要不要取消网约车，低头去看手机的瞬间，却又完成了一项印证。

毛骨悚然……

惊喜亦然。

他是如此幸运，能沿着海岸线上的足迹走过叶修走过的时间。

更不可思议的是，此刻，他竟跑到了叶修的时间之前，先一步停在对方的必经之路上，只需站在原地，点头，等待，便能得到一份真心……

“你好，冒昧打扰！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是周泽楷吧？我是你的粉丝，能不能跟你合个影？”

周泽楷却认真地说：“现在，不行。”

 

——这份预知未来的机缘，不是用来等待被爱的。

他提前知道了赌局，点头或者摇头，对叶修都不公平。何况这不是团队赛，没有什么战术定位，也没有需要他守卫的后方。前进方向上的，更不是需要狙击的敌将……

等待并非他的选择。

这是他的故事，是他和叶修的故事。

从当下，到以后，到未来，这个故事会越来越长。

如此奇妙的经历，如此重要的时刻，周泽楷怎么舍得假手给命运？

——这份预知未来的机缘……是让他先行去爱的。

 

毫无征兆地，周泽楷突然回头，果然，与一道目光对上。

对方显然不料他这一举动，神情中便不由带出几分错愕。

——先一步的时间很长，长到足以让他确认叶修的心意；

——先一步的时间又太短，短到必须好好把握，才能塞下一个拖欠许久的拥抱作为见礼。

 

周泽楷笑起来，大步朝那道目光投来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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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祝老叶生日快乐，小情侣甜甜蜜蜜——

这段时间特别忙，精力憔悴，导致一直想写的新文也搁浅了……在努力了，虽然大概率赶不上529但希望能快快与大家见面><

也希望大家喜欢regards!不太会写短篇，也不知道有没有写出我想表达的东西……囫囵吞枣地总结为一个双向暗恋的故事（？）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