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虽千万人 23
*祝阅读愉快
二十二
把青春压在电竞上的一场豪赌，一个不小心就会满盘皆输。
并不是所有的初代都能够像叶秋一样耀眼，他们勉强度日的境况在经历残酷的竞技比赛后，只会变得更加拮据——生活脱下伪善的面具，朝这帮脑子里全是荣耀技能的普通人张开了血盆大口。
叶修当时资金的主要流通方向只有一个苏沐橙，偏偏小姑娘还懂事的很，除生活费外没要过其他零花钱，于是每个月正常使用后剩下的钱，都被他用来补开荒一代们“薛定谔的西墙”——知道谁困难就顺手一帮，钱的多少随余额多少1:1变动。
所以，叶修到底曾经拿钱暗中接济了多少在不成熟的联盟里摸爬滚打的同届已无可考证，毕竟当事人的行善毫无章法，也不求回报，转出去的钱和收回来的能不能对上数连自己都记不清楚。
苏沐橙后来成功接管叶修的小金库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屏幕，手指点在上面数位数，完了半天没缓过神，愣了许久最后还是没忍住，毫无形象地叉着腰吐槽他是个“心比天大的散财童子”——她当时还不知道叶修每年少得可怜的薪水只是自己代言费的零头。
叶修和嘉世那份明显不平等的“卖身合同”最开始是因为叶修没钱给苏沐秋买墓地，找陶轩借了一笔数额不小的现金，然后他发现，要是想认认真真把苏沐秋送走，身后事里的弯弯绕绕仍须得有成年人在场操持，无奈，又拜托陶轩帮忙，再往后，原本存给苏沐橙上大学的学费在葬礼上用得一干二净，叶修实在不好意思再一次空手套白狼，于是干脆重新签了合同，把一叶之秋的所有权划到了战队账上。
由于政策和监管等等的不完善，荣耀联盟最初的战队合同上没有明确写明起止日期，那时候老板兼职经理，和选手们都是一路铁过来的关系。在商业利润的砝码还没有压在那根岌岌可危的底线上前，大家想的都是能打一年是一年，要结束了相互间招呼一声，就能像刷完副本解散队伍一样好聚好散，不难再见。
可是谁也没想到，荣耀的发展竟有那般日新月异。随着知名度的不断提高和受众群体的不断扩大，资本的疯狂介入把曾经的情谊和默契涂抹得面目全非，玩闹似的合约和承诺反而成了目光短浅的证据。
战队和选手之间隔开利益的鸿沟，翻新的条约被发到每一个人手上——章句清晰，权责明确，条理分明。甲方空落落地待在左下角，而另一边的乙方已经盖章签字——那字体龙飞凤舞，颇为威风凛凛，却令人看不清写的究竟是不是原来与自己勾肩搭背、拼酒烤串之人的姓名。
照这么说来叶修还是非常幸运的，毕竟他的合约上还有幸保留着陶老板最初那般稚嫩的笔记……然后，一转眼就是七年。
叶修喝完最后一口汤，诚心诚意地向坐在对面的大厨比了个大拇指。
“得了吧，”秦大厨摆摆手，“当给你充电了。”
叶修还没在脸上安排好受宠若惊的表情，就听秦雄继续道：“我有时候在想，我们这帮人，只剩你和韩文清张佳乐几个还在场上，韩文清我不熟，张佳乐明显跟以前不一样了……但过了这么久，你怎么还是这幅德行？”
叶修：……哈？
秦雄也不需要对面人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我们以前一直觉得是你心大，后来吴雪峰说你其实是比较喜欢在厕所里一边抽烟一边哭。”
“不会吧，”叶修愕然，“吴雪峰同志立场这么不坚定的吗？”
“别转移话题，要是没人遛你你会自己出门？嘉世最近战绩不佳，媒体还尽在外面瞎讲，你……是不是心里不舒服？”
“……”
直球来得猝不及防，叶修面上却没有太大反应：“有这么明显？”
“我猜的。猜中了？”
“一点点。”叶修笑了笑，“主要不是因为这个。”
“总之甭把那些风言风语当事儿。”秦雄说，“你对荣耀什么样儿，那帮人知道个球球。”
“哈哈，好。”叶修没有故意吊胃口，而是坦诚道，“我只是不想丢了自己的初心而已……所以到你这里来看看。”
我这儿能有你什么初心。秦雄心想，还不是难受了，寂寞了。嘉世那帮混账东西。但他没说，只问：“那你找回来没？”
“怎么说话的啊这位老选手？我又没丢过，”叶修不满，拍着胸口，“一直在这里呢。”
——那颗顽固而不知变通的心脏，一直在这里有力地跳动呢。
——远志仍存，吾道向明，纵然逆行于千万人潮……我也有胆子一往无前。
也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浮出一个笑：“不就输几场比赛么，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拐弯抹角紧张兮兮的……”
“谁跟你紧张兮——靠！叶秋同志，你有情况吧！”
秦雄震惊地盯着对面人的脸，发现新大陆似的跳起来。小姑娘在妈妈怀里，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家老爸把平日里端着的稳重“啪叽”一脚踩到地上。
“……啊？”
“就你刚刚那个表情……老婆！老婆你看到没有！！——快点，从实招来，你想到谁了？？”
想到谁了……叶修难得空白了一瞬，看上去竟然显得颇为茫然。然后，他在秦雄八卦的目光和他夫人了然的微笑里缓过神来，右手握拳放到嘴边，掩饰性地咳了咳：“没，没谁……”
——耳尖却悄无声息地红了。
叶修偶尔矫情地去回看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发现掌声和鲜花都成了远逝的背景，唯有那些无能为力依旧刻骨铭心。
——被撕坏的试卷，被砸碎的显示屏，垃圾桶里的限量卡，父亲从愤怒到漠然的眼神，母亲沉默的泪水，弟弟悄悄递过来的巧克力。
——数不尽的编辑失败，搞不定的房东太太，电话里的争吵，橱窗里的新裙子，不讲道理的客户，荣耀的升级，放入仓库的千机伞。
——苏沐橙的眼泪，逝去的年轻生命，离谱的墓地价格，封存的沐雨橙风，吴雪峰笑容里的无奈，中断的学业，不可逆转的商业化脚步……
但是这样想来，于他而言弥漫在过去时光里的无能为力，却并不包括他不能言明的避世苦衷，不包括第四赛季的舍命一击，不包括和陶轩几人的渐行渐远，甚至不包括逐渐离心的王朝战队。
因为这些要么是如同前两项——缘由清晰，责任和结果应该由自己承担的理所应当；要么是如同后两项——即使难受，也仍想再一次尽己所能扭转近况的尽力而为。
===TBC==
为爱发电也是我的尽力而为！（握拳）
